白鹤滩的水 点亮浙江的灯

　　全长2140.2公里，途经重庆、湖北、安徽，从白鹤滩到浙江……西电东送，±800千伏特高压直流输电线路，已经跨越最险峻的路段，正式落地。

　　白鹤滩—浙江±800千伏特高压直流输电工程是落实“西电东送”国家战略的重点工程，送端连接目前世界在建最大水电站——白鹤滩水电站，受端位于杭州临平区浙北换流站。其中浙江段线路长度113.95公里，新建铁塔234基。工程整体投产后，浙江每年将可接收来自白鹤滩水电站超过235亿千瓦时的“巴蜀绿电”，相当于每年可减少1800余万吨的碳排放，也相当于种了11.25万棵树。

　　白鹤滩的电力输送到浙江，浙北换流站是接收电力的最后一站。

　　周志超，正高级工程师，获得过国家发明专利16项、实用新型专利21项、软件著作权1项，也是白鹤滩—浙江±800千伏特高压直流输电工程浙北换流站设计项目总牵头人。

　　跨越两千多公里的“步步精心”

　　“要不要和我一起，去见证来自白鹤滩的第一度电？”浙北换流站带电运行前，周志超向妻子发出邀请。最近，他常常去换流站转转，看看现场有没有什么问题，为工地带电调试不断“排雷”。

　　历时五百多个日夜，浙北换流站交流系统调试工作全部结束，正式进入带电运行阶段，标志着该站实现与浙江电网相连。不久后，杭州人民将会用上来自白鹤滩的电。

　　“对于超长距离的电力输送，换流站是其中的‘制高点。’”周志超的案头放着满满几百册换流站的图纸，每一张他都要亲自把关。“从白鹤滩输送过来的电，是直流电。而我们日常生活中使用的电，是交流电。把直流电变成我们能用的交流电，靠的就是换流站。”

　　来自金沙江的清洁电能，穿越2000余公里，到达中国东部，用时不到1秒。

　　“特高压”在技术上，是指±800千伏及以上的直流电和1000千伏及以上交流电的电压等级输送电能。而在周志超的理解中，工程量也是“特高压”——

　　±800千伏特高压换流站主要分为四大区块：直流场、换流区、交流配电装置区、交流滤波器区域。浙北换流站，作为一座受端换流站，其直流场的作用是将白鹤滩水电厂送出到浙江的8000MW直流电分配为4份2000MW的电能，分别接入4座换流阀厅。一个阀厅里配置6个阀塔，一共配置了24个阀塔。

　　换流区为直流电转换为交流电的核心功能区，主要由换流变压器及换流阀组成，换流阀的核心器件为晶闸管。在电路中，直流电的波形是一条直线，交流电的波形是正弦波。换流阀的作用就像大剪刀，先把直流电的直线波剪切为小段，再拼接成交流电的正弦波输出。

　　神速需要“神器”。晶闸管，一种半控型功率器件，特高压换流阀的基本器件，相当于人体的心脏，多个晶闸管原件串联，就可以将直流电流，变为交流电流。

　　“我们就是要把停留在纸面上的构想，变成现实。”穿梭在基建现场验收设备，晚上带着同事一起研究图纸，每一步都需要“步步精心”。从图纸到现实，从螺丝钉到晶闸管，从钢板的选择，到技术的攻关，不仅倾注着老周和团队的全部精力，同样也汇聚了全行业的生命之能。

　　“说这个工程‘特高压’一点也不夸张，因为它很复杂。”老周介绍说，工程不是没有难点：

　　参建单位13家，工地上施工人员最多时有1000多人；

　　重要设备供应商130家；敷设的电缆和光缆近2000公里；设备类型涉及几百种，电缆和光缆的数量达到15000根；采集将近10万个信号量和控制量……

　　所有因素、人员整合到一起，最大的难点就是——不出错！

　　“如果这个换流站出现故障，对送端来说800万千瓦的电力无法送出，只能弃水，对国家是重要的能源损失；1小时是800万度电的损失；对受端来说一下失去800万千瓦的电源，工业和居民用电会受到冲击，可能出现大范围停电限电。”尽管工程接近尾声，周志超仍倍感压力，“为了保证工程质量，需要设计近1.5万张图纸，仅仅是控制方面的图纸就达8000张，需要核对2000多条反事故措施。”

　　用电量是经济的“晴雨表”，而早在2021年就开始建设的浙北换流站，是浙江省布局电力的一个缩影，也是浙江经济发展前瞻性的体现。

　　今年夏天的持续高温，全国20个省份的用电负荷，都突破历史极值。杭州全社会用电负荷创下今年新高，大到1704万千瓦。

　　“换流站建起来了，杭嘉湖的市民就可以用上来自金沙江的清洁能源了。”

　　“我们从追赶者成为领跑者”

　　“白鹤滩的水，点亮浙江的灯。就像张北的风，点亮北京的灯。”浙北换流站，不是周志超的第一个工程，他牵头设计的近十个换流站中，位于河北张家口的张北换流站，是他职业生涯中的得意之作。

　　张北柔直工程的建设，可以说是一场科技与绿色有关的探索。这是在北京冬奥会开幕前便被交口称赞的浪漫故事，也是中国“绿色奥运”庄重承诺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
　　张北柔直工程即张北可再生能源柔性直流电网试验示范工程，是世界首个实现直流电网构建的重大科技示范工程，筑起了北京冬奥绿色电能输送的主通道。

　　在以老周和他的团队为代表的电力人努力下，该工程创造了“世界上第一个真正具有网络特性的直流电网”“世界上第一个实现风、光和储能多能互补的直流电网”“世界上最高电压等级最大容量的柔性直流换流站”等12项世界第一。

　　“如果说超高压的时代是西方技术的时代，那么特高压时代，就是中国的时代。”高压直流输电技术诞生于国外，美国、前苏联、日本、意大利也曾建成交流特高压试验线路，进行了大量的交流特高压输电技术研究和试验，但是最终都没有投入长期运行。

　　目前±800千伏特高压换流站仅在中国和巴西建成投运。中国是唯一一个完全掌握特高压全部核心技术、形成行业标准并向外输出了特高压技术的国家，可以说特高压世界标准是由中国定义的。巴西的美利山直流就是中国特高压直流技术向外输出的典型。

　　中国的能源聚集点和用电中心相隔千里、能源与生产力布局逆向分布的难题，因为超远程特高压输电技术的突破有了解决之道。

　　“目前我们换流站里的设备，都由中国自主研发制造。国产核心元件研制的攻关，让大容量、长距离的能源输送有了保障。”作为电力人，这是周志超颇为自豪的，“我们从原来的追赶者，成为现在的领跑者。”

　　事实上，除了牵头国内一些换流站的工程设计外，老周的手头还有远在孟加拉国的十余所变电站在建，他还需随时准备远赴国外。

　　“张北换流站、浙北换流站的设计建造，让我们有了经验以后，可以成为模式，建造更多的换流站。”周志超现在另一个工作重心放在了团队建设上，“我希望有更多年轻的、优秀的电力人加入到这个团队中来，毕竟一个人的力量非常有限，电力事业需要后继有人。”目前，他们50人的团队中，有相当一部分是90后，他们越来越成熟，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时代的舞台中央。

　　打开一盏灯，千百度电，点亮千万里。每一度，度过风云与时光，度过电力人的设计、铺陈和建设；千百度的光与明，从纸面到现实，从金沙江的水到浙江人民家中的灯，正是千千万万个电力人在一步一步试、一米一米建、一代一代升华递进中完成的。